校友风采 | 融贯中西的声音行者:专访上海音乐学院校友叶聪

发布者:熊伟明发布时间:2025-11-26浏览次数:1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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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:声缘初结:沪上童声伴琴音

在当代中西乐交融的版图上,叶聪的名字始终与 “突破” 二字紧密相连。从钢琴家到横跨中西乐的指挥家,从上海音乐学院的琴房到新加坡华乐团的指挥台,他的音乐生涯如一条蜿蜒却坚定的河流,始终围绕着 “融贯中西” 的声音审美缓缓流淌。而这条河流的源头,正是上海音乐学院 —— 那座充满中西乐对话的校园,不仅塑造了他的音乐技艺,更在他心中种下了 “声音无界” 的种子,最终让他成为跨越东西方音乐壁垒的行者。

叶聪与音乐的初遇,藏在上海的一间充满歌声的屋子里。母亲张仁清是上海音乐学院的声乐教授,5岁时,他便在母亲的引导下触碰钢琴的黑白键。起初只是指尖的好奇,却在为母亲的声乐学生伴奏时,悄然埋下对 “声音流动感” 的感知。“谁能让乐队发出像歌唱的声音,谁就成功了”,这句后来常被他提及的话,早在童年的伴奏时光里便有了雏形 —— 他需跟着歌声调整节奏与力度,在西洋乐器的规整音色中,捕捉东方旋律独有的婉转起伏。彼时的他尚未意识到,这种 “跟着声音走” 的本能,将成为日后融合中西乐的核心密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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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聪于2019.12.1与母亲张仁清教授,太太黄秀兰,大女儿叶萌娜在上交音乐厅休息室

二、上音启蒙:琴房声杂中西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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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岁考入上海音乐学院附属小学,是叶聪音乐审美体系构建的起点。这所采用俄国教学系统的学校,以严苛的淘汰机制和对基础的极致追求,为他打下了西洋古典音乐的 “严谨” 底色。音阶需弹得毫无瑕疵,节奏要精准到毫秒,奏鸣曲式的起承转合如同精密的建筑图纸,让他学会用理性的目光审视音乐结构。但校园里无处不在的民乐声,却为这份 “严谨” 注入了灵动的东方基因。琴房楼里永远热闹:他练钢琴时,隔壁可能传来二胡《二泉映月》的呜咽;走廊上擦肩而过的同学,手中或许抱着琵琶;甚至在课间休息时,笛子《姑苏行》的旋律会飘进窗棂。

起初只是新奇,渐渐地,叶聪开始主动 “串门”—— 听民乐系的同学拉二胡,看他们如何用滑音藏住情绪;也邀请同学来听自己弹贝多芬,探讨如何让钢琴的音色更柔和。在他的记忆里,那些日子的琴房没有 “中西之分”,只有 “声音的对话”:西洋乐器的 “直线型” 音色,如钢琴的清晰独立、小提琴的张力揉弦,与民乐的 “曲线型” 韵味,如二胡的婉转、琵琶的泛音留白,在空气中交织碰撞。他慢慢养成一种习惯:听到任何声音,都会不自觉地思考它在中西乐中能有怎样的呼应。这种 “宏观的审美视角”,是上海音乐学院附小赠予他的第一份珍贵礼物,让他早早懂得,好听的声音从无边界。

三、岁月沉淀:皖地民乐启新思

1969年,本应从上海音乐学院附中毕业的叶聪,因特殊时代的影响延迟了三年毕业。这段看似停滞的时光,却成了他审美体系的 “沉淀期”。正常教学受阻,他无法每日泡在琴房,却有机会接触到更鲜活的民间音乐 —— 老师偷偷播放的阿炳录音,让他读懂 “二胡里的苦不是技巧能堆出来的,是过日子过出来的”;郊区采风时农民对着田埂唱的山歌,没有伴奏却比交响乐更有力量。在西洋音乐的 “结构美” 与民间音乐的 “情感美”之间,能否找到交融的支点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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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聪/大女儿(叶萌娜)/大女婿与母亲张仁清教授在上海家里

1972年,叶聪被分配到安徽省艺术学校教钢琴,这段经历让他的思考有了答案。在安徽,他遇见了唢呐大师刘凤鸣与盲人笛子演奏家尹明山 —— 前者吹《百鸟朝凤》时,唢呐音色竟能如小提琴般细腻,层次丰富得让人仿佛看见群鸟齐飞;后者的《百鸟音》无需乐谱,仅凭记忆便能勾勒出树林的热闹。这些民间艺术家不懂西方乐理,却能用最朴素的方式抓住声音的灵魂。

叶聪常去听他们演奏,偶尔会用钢琴伴奏,起初担心 “中西不搭”,却在弹奏中发现:钢琴的和声能托举民乐的旋律,民乐的韵味又能软化钢琴的硬朗。那一刻他确信,中西乐不是对立的,而是互补的,“就像水和船,少了谁都不行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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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聪在合肥拜访老朋友、上音校友、“安徽黄梅戏之父”—时白林先生夫妇

四、重返上音:指挥之路上升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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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聪1979 -1981 年在上音

1979年,29岁的叶聪以破格方式重返上海音乐学院,跳级进入指挥系二年级。这次 “回归”,是他审美体系的 “升华期”。此时的他已历经教琴、下乡、在东方歌舞团伴奏的岁月,对音乐的理解不再局限于技巧,而是 “如何用声音讲故事”。姨父韩中杰(与李德伦齐名的指挥家)的建议 ——“你应该去学指挥,现在中国很缺这类人才”成了他前行的方向。

五、西行求学:异域声坛拓眼界

1980年,叶聪经斯义桂教授推荐获美国伊斯曼音乐学院入学资格,1981年借改革开放政策赴纽约。抵美后,他采纳张己任建议留在纽约,最终赶上曼尼斯音乐学院末轮入学考试。考核中,他大胆申请全额奖学金并获同意,感动感慨 “凡事需敢于尝试争取”。入学后,叶聪师从钢琴教授Nadia Reisenberg与指挥家Sidney Harth,因英文弱主动请教授喝茶请教,获学业帮助。其间,他为教会唱诗班伴奏时结识秀兰,在其帮助下攻克艺术史难关,两年后获学院平均最高分特别奖,二人后续成婚。

在纽约,叶聪经Gary Graffman推荐结识艺术经纪人,获指挥比赛豁免首轮资格。比赛中,他试指挥圣路易斯交响乐团、攻克《墨西哥沙龙》新曲目指挥及配合小提琴手自由板演奏等难关,凭敢表达的特质获考官认可。1984年,他任圣路易斯交响乐团助理指挥开启指挥生涯,合约期满后获多地乐团邀约,任驻团指挥、音乐总监等职,并受邀担任欧洲多支交响乐团客席指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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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聪就任南湾交响乐团音乐总监28年晚会上的叶聪全家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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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国印第安纳州南湾市长 Pete Buttigieg 为表彰叶聪28年担任南湾交响乐团音乐总监的功绩,宣布那天为“叶聪日”

六、执棒乐坛:融贯中西谱新篇

1984年起,叶聪开始了他的指挥生涯:从美国圣路易斯交响乐团的助理指挥,到佛罗里达管弦乐团、香港小交响乐团(与友人共创),再到2002年接任新加坡华乐团音乐总监,他始终带着 “融贯中西”的审美行走。在新加坡华乐团,他面对来自本土、上海、北京的乐员(风格各异,有的擅长传统民乐,有的懂西方乐理),提出了独特的融合策略:演奏经典华乐作品的同时,委约“南洋风格”新作品,主办国际作曲比赛征集本土色彩作品,甚至将通俗音乐、爵士乐融入华乐演出。他让钢琴与扬琴对话,让西洋管乐衬托笛子旋律,在音色与演奏方法的磨合中,打造出“属于新加坡的华乐声音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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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聪与上音校友吴巍在新加坡共享舞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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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聪于2013年荣膺新加坡文化大奖,叶聪右侧为时任新加坡总统陈庆炎夫妇,陈总统右侧为现任新加坡总理黄循财

2014年,他指挥4557位乐员组成的世界最大民乐团创下吉尼斯纪录,那段“中西合璧” 的段落至今令人难忘:钢琴弹《欢乐颂》和声,二胡、琵琶、笛子奏旋律,西洋管乐点缀其间,几万人的声音交融无间,震撼了在场的每一位听众。而这一切的源头,都能追溯到上海音乐学院的琴房 —— 那些年听过的二胡声、琵琶声,那些与同学的合作尝试,那些老师的教诲,已然内化为他的审美本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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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年叶聪带领作曲家们去新加坡报业控股公司采风

七、薪火相传:美育桃李续声缘

如今,叶聪仍在传递这份审美:每年夏天在捷克“交响指挥大师班”任教,在新加坡华乐团举办指挥大师班。而当他回到上海音乐学院,看到琴房里依旧交织的钢琴声与民乐声,看到学弟学妹们探索中西融合的尝试时,总会想起自己年少时的模样——那座校园,始终是他审美溯源的起点,也是他与无数上音人共同的 “声音故乡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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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聪在上音讲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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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聪与上音校友—唢呐女神刘雯雯在昆明共享舞台

从上海音乐学院走出的数十年里,叶聪始终践行着“用西方的严谨,托举东方的韵味;用东方的弹性,软化西方的刚硬”的审美理念。他的音乐生涯,是一部中西乐交融的成长史,更是上海音乐学院 “开放包容” 办学精神的生动注脚。那些在琴房里种下的“声音无界”的种子,如今已长成参天大树,枝繁叶茂间,不仅有他个人的音乐理想,更有东西方音乐对话的无限可能。






文字:杨珺涵(海上音讯社)

图片:叶聪、上海音乐学院校友会

指导老师:王翩

责编:程昕蕾

审核:于清